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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30 17:2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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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中国广东广州
这同日本左翼在战后实际上确立了文化霸权地位密不可分(这个实际上在战后诸多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里头都出现过,只不过日本比较特殊)
长回答预警:
说个看似跟动漫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的话题——别的不说,关键的培养下一代的文化教育领域,就是由著名的日本左翼教师工会组织——日本教职员组合(にほんきょうしょくいんくみあい,英文缩写JTU)实际控制,1950年代后期的时候就公立学校这块就有几乎80%的老师都是属于日教组(这个倒是跟日本战后保守势力,尤其是其政治代表——自由民主党长期把持国政形成鲜明对比)。
以下是文部省/文部科学省给的有关公立小学、初中、高中的日本教职员组合成员数以及组织率的统计数据:
1958年(昭和33年):86.3%(开始调查时)
2003年(平成15年):30.4%,76单组,组合成员数约31万8000 ~ 33万人
2004年(平成16年):29.9%,76单组,组合成员数约31 ~ 32万2000人
2006年(平成18年):28.8%,76单组,组合成员数约29万6000人
2007年(平成19年):28.3%、76单组、组合成员约29万人
2017年(平成29年):22.9%(无调查),组合成员人数约23.5万人
不要以为日教组的势力仅仅止步于此,他们在大专学校以及私立学校都有分支组织(分别是“日本国公立大学高专教职员组合”以及“日本私立学校教职员组合”)。
而日教组是如何成立的呢?
战后不久的1946年,文部省接受联合国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GHQ)的建议,发表了《新教育方针》做为教师手册。
他们说:“为了教师的民主生活和修养,教师工会的健全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提倡教师工会,以稳定教师的生活、提高教育水平、对抗政治介入。虽然文部科学省和日教组一直处于对立状态,但总归是GHQ和文部省的支持下成立的。
加入教师工会的人数在战后2年多的时间里猛增到50多万人。之后,战后诞生的3个教职员工会合并,1947年诞生了“日本教职员工会”。
日教组的主要目的是:
教育的民主化(教育の民主化)
获得研究的自由(研究の自由を獲得すること)
团结起来建设一个爱好和平自由的民主国家(平和と自由とを愛する民主国家の建設のため団結すること)。
为此确立相对应的经济、社会、政治地位。(そのために経済的・社会的・政治的地位を確立することと謳われている)。
日教组不仅为整顿教育条件进行研究、提出政策,还进行了大量的政治运动。
日教组的控制权有在谁的手里呢?实际上成立不久,当时处于极左生态位的日本共产党(绰号“代代木党”,因其总部大楼位于东京代代木区而得名,现在日共中央委员会也在那儿办公)就取得了对于日教组的控制权,一度成为日教组的主流派,冷战开始后由于GHQ转变政策打压日共以及日共放弃合法斗争转向非法的暴力抗争,当时的左系第一大党社会党“捡皮夹子”实际取得对日教组的控制权,不过,稍微了解一点日本政党史的就知道,日本社会党实际在其建党很长一段时间是激进左翼政党(尤其是左、右派社会党合并导致社会党逐步进入“左派优位体制”之后),虽然名义上是社会党国际的成员,但是它不仅位处社会党国际的最左翼[1],而且甚至比1955年之后的代代木党更左,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1980年代社会党内部的“反协会派”打倒主导社会党领导权的极左翼势力“社会主义协会派”[2]之后,社会党才逐渐中道化、保守化——也就是说日教组的思想底流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直到今天日教组依然坚定支持立宪民主党以及代代木,是立宪民主党所赖以生存的几个重要的做为其“支持母体”(组织票)来源的工会组织之一。
实际上我们可以综上得出一个结论:日教组的崛起与麦天皇领导、美国主导的GHQ的扶植密切相关,甚至于我们可以延伸出这么一个结论——战后日本左翼势力的蓬勃发展实际跟占领时期美国方面一定程度的扶植不无关系。
在战前时期,日本左翼势力实际基本覆灭(1935年日共最后的中央组织被特高警察破获,战前的日本共产党在组织上宣告灭亡,此后一直到战争结束日本共产主义者都没有建立起一个统一的政治组织;1937年因为“人民战线事件”中,左翼社民主义者组织的“日本无产党”及其工会组织“日本劳动组合评议会”被解散,该事件宣告战前工农阶级政治运动实质上的结束;剩下的“无产阶级政党”即右翼社民主义者的社会大众党/社大党选择翼赞军部法西斯的侵略战争、极权主义以及镇压罢工等路线,最终在1940年所有政党解散后并入军部御用政党“大政翼赞会”,其麾下工会也并入法西斯工会“产业保国会”),直到战争结束的一段时间一部分日本共产主义者的骨干们要么在延安,要么还在大牢里头睡大觉,而社民主义者呢?甚至一度都没打算组建自己梦寐以求属于他们自己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我在如何看待日本立宪民主党?这个回答里头就曾经说过这么个事情:
战争结束一个多月以后,在建立新党问题上具体地反映出来的上述动向,是有其来龙去脉的。原来,在建立统一的无产阶级政党的设想产生以前,就有一部分实力人物想要建立一个不站在社会主义立场上的“民主主义的国民政党”。例如,西尾末广[3]、水谷长三郎、平野力三等三人,曾就建立新党的计划问题和鸠山一郎[4]、大野伴睦等人进行过座谈;另外,平野力三还曾为抬出有马赖宁[5]伯爵以及商工会议所理事长船田中[6]而到处奔走。连得原日本无产党的加藤勘十[7]也和自已故乡的旧藩主德川义亲[8]有着政治上的联系。荒烟寒村[9]在他的回忆录中透露,当时铃木茂三郎[10]也和德川义亲有着联系。这些动向反映了一个事实,即如山川均所说,当时大家对占领政策还难以估计,所以原想建立一个比旧的无产阶级政党[11]还要保守得多的“充其量只有自由主义倾向的进步政党”。
但是,八月三十日,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元帅到达厚木(日本地名,隶属于神奈川县),接着于九月十日发表了盟国的对日管理方针。直到这时候,“才明白美国的占领政策竟是意想不到的民主化政策。”(山川均[12]语)这就使战前参加社会主义运动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都认为“如果这样的话……”,立即着手制订一个和前此设想避然不同的“社会主义政党"[13]的建党计划。 我当时还有话没有说完的是:右派社会民主主义者领袖们(也就是战前的社大党系/战后的日本社会党右派)在GHQ占领时期初期则是把当年依附于“产业报国会”的那些战时工会的人拉出来,按照他们自己的人脉与私人关系组织起来社会党的第一个工会组织母体——日本劳动组合总同盟会(总同盟);而左派社会民主主义者(战前的日本无产党系/战后的日本社会党左派)当时混的就更差劲了:在战争结束后社民主义者们纷纷拉“天使投资人”组织政党的时候,左派社民主义者结果拉了个著名的鸦片走私大王藤田勇[14],结果右派社民的水谷长三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们社左(左派社民/社会党左派)实在是胡闹——藤田勇这么臭名昭著的鸦片走私大王怎么能拉入党内呢,两相对比下,社会党右派的行为看起来反而不是那么特别不光彩,反而像是媷军国主义羊毛了。
另外能反映战后初期日本左翼势力一度非常衰颓的一些现象例如:
①战后日本第一次大选,大政党都是从原帝国议会中翼赞的政党脱出来的:它们分别是做为隶属于资产阶级保守政党谱系的中左翼的协同党、中偏右翼的自由党、右翼的进步党,其次才是两个所谓的“进步派”政党:日本社会党(这里头估计一堆当年支持军部当局的社会党右派)、日本共产党;
②当时做为“进步势力”第一大党的日本社会党(当时是“右派优位体制”时期,社会党右派主导党内领导权,而社会党左派则沦为少数,故一度有“与党野党”即“执政党里头的在野党”之称)实际也鼓吹不废除“明治宪法”,而是同其他某些保守派政客一样鼓吹对“明治宪法”进行修修补补[15],结果的情况是,美军扶植的币原内阁提出的新宪法草案[16],也就是现在差不多现在这个确立“主权在民”、天皇象征地位以及放弃战争等原则的日本国宪法的草案公布后,社会党领袖们发现新宪法的理念都比他们采用的观点先进,以至于社会党不得不含糊其词的说:“政府的宪法草案是一个进步的草案,与我党的方针极其相似。”实际上GHQ占领初期的许多民主化政策,都比当时社会党的决议与政策先进,以至于当时的社会党不得不频繁修改方针政策以让自己的方针政策看起来比GHQ与日本政府的政策更“激进”一点。
就是在这么一个战后初期日本左翼普遍先天不良,社会政治总体还算保守化的情况下:哪有一家工会能在某一大行业领域的从业者内部有高达80%的组织率?更何况这是一个充斥激进左翼思想底色的左派工会?没有GHQ在背后“帮忙”,日教组怎么可能在教师队伍有如此之高的组织度?
扯了这么多,再说回日教组,当年做为左翼一大大本营的日教组有多么硬核呢?诸如:
①在1956年,做为通过居民公选制产生的教育委员会(实际上是日教组控制),强烈反对所谓的“首长任命制”政策,同时以“国家控制的象征”为由,一直反对在学校升国旗、唱国歌(当时哪怕是在东方阵营[17]国家这都是不敢想象的,现在日教组这边反倒是没有这样的主张了,不知道是不是跟日教组势力以及其背后的左翼势力整体衰落有关);
②他们拒绝孩子们在教育上的竞争和对于教师的评价制度,强烈地拒绝了对孩子和教师的排序,昭和30年代(1955~1964年),日教组阻止实施教师考勤制度,反对全国统一r学能力考试制度,当然与之相应的是,日本义务教育各级各类学校教职员的工资高于一般公务员水平的优厚待遇,教师社会地位高、工资待遇高,从而导致师资水平高,即世人所称的日本教师“三高”,像国内出现的“民办教师”这种事情在日本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现今的日本,便是偏僻的农村学校也会配备游泳池、音乐教室以及实验器具齐备的实验室、图书馆和计算机教室,偏僻地区教师的补助以及住宅费用都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大城市和农村中小学的教师待遇几乎都一样,这一结果日教组也功不可没;
③他们与北朝鲜的联系:实际上由于历史上的意识形态的亲和性,使得其内部也有高层干部同北朝鲜方面有密切联系——担任了30年日教组中央委员、被称为“每日教组”(ミスタ一 日教組)的槙枝元文(2010年去世)就称赞过这个国家,并且称Kim II—sung是“最值得受到尊敬的人”。另外,学习北朝鲜指导思想juche思想的“日本教职员juche思想研究会全国联络协议会”也一直由日本教职员工会的相关人士担任历代会长(实际上当年左派优位时期的社会党不仅跟北朝鲜,跟当时的苏联以及中国关系都很不错——这个倒是跟社会党国际其他成员党当时普遍敌视这三个“东方阵营”国家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
④除了积极参与和平运动,传播政治信息以外,日教组还从各都道府县派来了大量的人员进行示威活动。2015年夏天日教组方面发表的“声明、谈话”中,与教育没有直接关系的就有诸如:抗议抗议关电高滨核电站3号机组重新启动的书记长谈话,抗议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进行氢弹核试验的书记长谈话,抗议日(本)印(度)原子能协议的“原则协议”的书记长谈话,以及坚决反对《安全保障相关法》、恢复《日本国宪法》理念的书记长谈话等(注意一下,这些所谓的谈话基本上跟当代的日本“主流左翼”的步调一致,诸如这些谈话中体现的护宪、反核、反安保等理念);
⑤日本的《教育基本法》禁止教职工的政治活动,然而这对于日教组来说实际是废纸一张:日教组照样无视这一点进行选举活动,当年怎么支持社会党与代代木的,现在怎么在选举中支持立民、代代木、社民等左翼政党;
⑥在日教组组织率比较高的都道府县,如果你想爬上学校的管理层(诸如校长)以及当地的教育委员会的职位,有日教组干部的出身是你出人头地的敲门砖;
⑦日教组鼓吹“宽松教育”,这也使得日本有了“宽松世代”(指1987年以后出生的小孩,因其考试不发表排行榜成绩,奉行宽松的教育方法,所以把这一批孩子叫做“宽松世代”)的说法,当然有人指责“宽松教育”导致日本青少年孩童的学习以及竞争能力明显下降;
⑧有右翼分子指责日教组把持的教育界在青少年孩童中推行“自虐史观”以及过度的不合时宜的性教育,由于考虑到日本教科书编写采用的实际防止政界干预历史教育的“审定制”[18],这确实使得日教组的某些理念能够通过教科书传达到青少年孩童中,等等等。
在战后这种左翼势力长期把持文教领域的大环境下,日本的文化产业领域的从事者,不乏像宫崎骏这种"团块世代"[19]出身的漫画家以及更早出生的高畑勋[20]这种带有更鲜明左翼色彩的人物,故而对于可能涉及有煽动保守色彩浓烈的狭隘民族主义嫌疑的素材——这些从业者也是尽量回避(这不仅仅出自于政治正确,也出自于漫画家们从小所接受到的意识形态影响)。在那个时代尤其是昭和元禄时期(1945-1989)不乏诸如《战争与人》这样有着浓烈左翼色彩的反战作品诞生。至于现在民族主义、保守主义味道更浓厚的动漫作品在日本兴起也同样跟伴随政治整体大环境改变而导致的文教与艺术领域的左倾势力衰落密切相关。
另外最后说一下,就日本左翼的历史来看,他们对于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的可能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甚至导致他们主张更激进的政治路线:左、右派社会党分立时期(1951—1955年),1953年底,坚持马克思主义路线的左派社会党在讨论党纲的过程中,清水慎三根针对向坂逸郎代表左派社会党中央提出的以传统劳农派理论为基础、规定日本战后基本矛盾始终是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矛盾、当前面临的革命应该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党纲草案》提出批判,针对当时日本还是实际隶属美国的“殖民地”角度出发,针对《党纲草案》的反垄断资本的社会主义革命论,提出自己的独立见解——“民族解放社会主义革命论”,鼓吹将实现民族完全独立的斗争同社会主义革命相结合,结果被党内主流派批判“忽视了民主革命”,最终左派社会党通过了向坂提出的《党纲草案》,而山川均甚至还因此拿到了“社会党奖”。(这次论战的影响有多大呢,同样跟山川均、向坂隶属于社会主义协会派的清水慎三根以及当时做为左派社会党最重要的支持母体——”日本劳动组合总评议会”的主流派领袖、也属于社会主义协会派的高野实同支持《党纲草案》的向坂逸郎、高桥正雄、山川均所把持的社会主义协会最终断绝关系,清水、高野所领导的党纲研究会以及其后继派系“和平研究会”做为“反协会派”的一大派系在尔后的左派社会党与统一后的社会党继续存在)。
如果把时间推的更早一点的话,在日本1949年1月的国会大选(吉田政权主持下的第二次国会大选,战后第三次国会总选举)后,4月14日举行的社会党第4次代表大会上,大会上出现了代表社会党左派的稻村顺三提出的《稻村草案》以及代表社会党右派的森户辰三提出的《森户草案》,双方就多个政治问题爆发激烈论战——在民族问题上,森户草案认为,应该依靠“要水祖国独立和重建祖国的强烈的民族意识和爱国精神”这种道义上的动机来推进社会革命。而稻村草案一点没有涉及到这个问题。只有从党外支持稻村草案的山川均强烈责难森户的草案,说它取消阶级斗争,而偷偷地塞进了“民族意识”和“爱国精神”,认为这是一种“危险的、恶性的毒素”。
在此感谢一下 @HTL的地方 以及 @宮本顕治 为本回答提供了相关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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